第50章 花開半夏
關燈
小
中
大
半夏仙君身姿修長，容貌清麗，且進退有度，落落大方，受到天庭眾仙的尊敬與喜愛，一直是天帝心目中最合適的太子妃人選，也是大家眾望所歸的太子妃人選。
但是飲歌對她無意，她也不能自己站出來說想當太子妃，所以飲歌在如願娶了項漪華。半夏這個人仿佛摒棄了七情六欲，以至於別人提起她腦子裏便是一副高冷端莊的形象。
半夏款步走來，身著雲雁湖色錦衣，蓮步輕移，禮節周全，發髻上的釵環玉翠既顯示了對太子妃的重視，有保持了該有的低調。
漪華一直很佩服這樣的人，為人處世讓人挑不出一點錯處。
“半夏攜弟忍冬拜見太子妃，恭賀太子妃新婚之喜。”說罷便要跪下行大禮，他身邊的忍冬顯然是提前受了教導，不得不也跟著跪了下去。
漪華趕緊在她跪下之前扶起來，道：“半夏仙君不必行這麽大的禮。”
忍冬眼睛一轉悠，心中暗道：算你有自知之明。
半夏起身，又硬拉著忍冬重新跪下，因為跪得突然，漪華便沒有拉住。
她道：“方才是為祝太子妃新婚之喜，這一禮是向太子妃請罪。十三年前，舍弟貪玩，在大槐樹洞裏試煉時光扭轉之術，半夏當時不知，本欲幫助太子妃回到凡間，卻害太子妃錯過了凡間十年。天尊在十三年前已降罪於忍冬，但此事乃我姐弟二人之過，半夏無可推卸，請太子妃降罪。”
這話說得有水平，態度無比端正，該認的罪全都大大方方承認，又點出天尊已經罰過忍冬了，真的是又明事理又護弟。
錯過了凡間十年，她與娘親陰陽兩隔，甚至沒有來得及好好道別，一生遺憾，永遠意難平。
原諒嗎？原諒不了。
罰他們？又有何用。
漪華斂了情緒，輕聲道：“起身吧，半夏仙君當年助我，出於好心，我不能苛責。忍冬仙君已受過天尊懲罰，此事就此作罷。”
何況她一個太子妃，哪有資格給兩位仙君降罪？
半夏聽說太子妃罰了紫菀，以為她脾氣不好，沒想到這樣輕描淡寫。短暫的錯愕之後，她拉著忍冬以頭輕碰地面行了個大禮，滿懷愧疚道：“太子妃仁慈，不予計較，但半夏和忍冬自知有罪，半夏以後定時時自省，管教好舍弟。”
這一番誠懇，反而漪華像是個不依不饒之人，心裏對半夏仙君不得不高看了幾眼。她呢，不得不乖乖地原諒他們，半夏臨走時還送了她一盒子東海珊瑚珠。
“她如果是個別有居心之人，該是多麽可怕啊！”望著半夏端莊的背影，琢磨著她方才的眼神，漪華又道：“應該不是吧？”
這種儀態端莊、秀外慧中的女子，不由得讓人想起博學多才、文質彬彬的蘇葉，想到了蘇葉，漪華接著想到了杜仲。
咦，怎麽老是把蘇葉和杜仲想到一塊兒去呢？奇怪。
她問道：“當歸，杜仲仙君在九重天嗎？”
“回娘娘，您和太子殿下去給天帝天妃請安時，杜仲仙君曾過來一趟，您不在他便離去了，說只是來找娘娘閑話，沒有要事，不必讓奴婢回稟。”
漪華眼珠子一轉，“我正要找他聊閑話去。”
她像要去見久違的親人，激動地跑了出去，對當歸喊道：“不準跟著。”
“你要去哪裏？”這是飲歌的聲音。
“找杜仲！”漪華大老遠地回答，聲音裏帶著笑意，飲歌在心裏翻了個白眼，怎麽提到杜仲就那麽開心？
杜仲坐在仙君府前的臺階上發呆，像是犯了錯被父母趕出來的孩子，漪華想，玉山一別再沒見過，他定是想念自己了。
“杜仲，我好想你……做的飯啊！”大老遠地奔過去，漪華張開懷抱沖向杜仲。
杜仲忙雙手要推開她的虛假動作，“別別別，有夫之婦，我怕飲歌撕了我。”
漪華一撇嘴，與他一同進了府內，杜仲遣散下人後，道:“我只圖太子妃的身份，並不認為自己是他的妻子。”
“你不覺得，但你是。”杜仲立馬糾正。
“你真討厭，平日裏很不正經，當我需要聽點不正經的話時，你卻一本正經地教育我。”
杜仲鼓著腮幫子，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。
杜仲的仙君府儼然是一座巨大的花園，漂亮但不整潔，地上有挖出來的土，有扔的到處都是的小鏟子和澆水壺，看得出他是位辛勤的園丁。
漪華跟他一本正經地說：“我去玉山找天尊時……天尊是不是去打造簪子了？我仔細研究過這簪子他的威力不亞於一位修行萬年的仙者，非一朝一夕而成。天尊當時去虛渡了，對不對？”
簪子上的流蘇隨著她說話輕輕擺動，杜仲沒好氣地看著她的簪子，她興許還看不出簪子有多厲害吧，面上仍是不動聲色道：“是，又如何？”
“天尊他……”漪華不知道咋問，努了努嘴。
“記得你的身份，你是太子妃！”杜仲吼道。
漪華飛起一腳踹了過去，杜仲靈敏地躲開，她又突然迫近他，盯著他的眼睛問：“你今天有些奇怪。”
“師叔祖出了個餿主意。”杜仲清了清嗓子，避開這個讓他心有愧疚的話題，道：“你嫁過來了，天帝肯定想派位仙君到魔界去，首選定是蒼耳，這是你不願意見到的。”
“所以呢？”
“不如各退一步，天庭嫁位女仙到魔界。”杜仲說得很不情願。
“哈！”漪華高興地蹦了一下，“我竟然跟京墨想到一塊兒去啦！不瞞你說，我已經同天帝商量好啦！”
“什麽？”杜仲咋舌。
漪華滿意地點點頭，“就是這樣。我向來不太喜歡這種聯姻，但實在沒辦法啦，你幫我去開導一下蘇葉，反正他也不虧，早晚都要娶親的嘛，我一定給她把好關找位好娘子。”
杜仲跳起來指著她的鼻子道：“你自己婚姻失敗，就要禍害小蘇蘇？”
“這怎麽能叫禍害？我已經有人選了，且看她願不願意。”漪華扭頭高興地離去。
“回來！”杜仲毫不留情地拽住她的胳膊，險些害她摔倒。
“我問你，小漪華，你在天帝面前有沒有狐假虎威，有沒有炫耀師叔祖對你不錯，有沒有仗著師叔祖欺負別人？”杜仲一臉正色，“小漪華，我跟你說，你可不能害了師叔祖啊。”
漪華打掉他拽自己的手，瞪向他：“我欺負紫菀，仗得是太子妃的身份；我跟天帝說我的功夫都是你教的，若是闖了禍一定牽連你，跟天尊毫無關系，你放心好啦！”
“你！”
“哼！”漪華俏皮地對杜仲做個鬼臉，離開仙君府後，立刻學著半夏的樣子換上了端莊自持的形象。
對天庭不熟悉，她到處逛了逛，有意無意地便迷了路，只好到處誤打誤撞，經常饒一圈就饒到同一個地方。這天庭怎麽看都到處光明正大的啊，殿宇宮室就那麽多，可哪個都能藏人，哪個又都不像藏人的地方。
母親到底還在九重天嗎？
來到一處假山，四處高大的假山中間圍了一個魚塘，魚塘裏的水是幹凈透明的淡青色，她在假山的一塊巖石上坐下來，光著兩只腳在放到魚塘裏，拔下四月雪，對著陽光看了，又對著水面看。
“你這麽高興？”一陣熟悉的聲音傳來。
不是飲歌，不是杜仲，也不是別的什麽人，是她朝思暮想的京墨。
她忙抽了腳準備起身，低頭乖乖喚了聲：“天尊，你怎麽來了？”
京墨輕輕把她按住，讓她繼續保持方才在魚塘裏泡腳的不得體動作，有些埋怨道：“剛成了太子妃，連名字都不喊了。”
“嘻嘻，京墨，你來天庭作甚？”
京墨穿了一身青珀色的衣衫，與碧水襯著，看上去很是令人心神愉悅。他道：“我是悄悄來的，沒有驚動他人。”
漪華應一聲，突然覺得怪怪的。
但他是高山仰止、清朗無暇的天尊，漪華想，只要自己別冒出亂七八糟的念頭，氣氛就不會怪異。
京墨在她旁邊坐下來，以一種盤坐的姿勢，長衫那麽一撩又往雙腿上一搭，一派瀟灑優雅。他拿過她手中把玩的簪子，替她戴上。
低頭望著波光粼粼的水，她突然想起以前與京墨泡在睡蓮池裏，兩人默契地保持著距離，內心一片坦然。現在京墨不過是幫她戴了下簪子，動作極其純潔自然，怎麽就，她怎麽就臉一陣熱呢？
所以得找個客觀一點的話題聊一下。
“京墨，半夏仙君這個人怎麽樣？”
京墨認真想了一會兒，才勉強想起了半夏的長相，只好道：“不熟。”
漪華無奈，又問：“你認識哪些品德不錯、性情不錯、長得不錯，最好懂些詩書的女子？”
“你。”
“啊？我的意思是，給蘇葉選位夫人……”
“你肯定是不符合條件的。”京墨補充完剛才的話，又思索了一下，驚訝地發現了一件事情。“除了你，我跟別的女子都不熟……”、
別看是活了很多很多年的天尊，過得可單純了呢！
漪華笑了一會兒，兩只腳在水裏晃呀晃，水裏的小金魚過來啃她的指甲，她樂道：“怎麽可能，堂堂天尊，這麽沒見過世面。”
“魔後，你的幾個丫鬟，見過天妃和半夏一面，沒大有印象……”京墨見過的女人屈指可數。
“不對！”漪華突然喊了一聲，魚塘裏的水濺出不少，她抽出雙腳踩到巖石上，居高臨夏的望著他，“你把兔子精和女兒都忘了？”
“兔子精？”京墨被她的異常舉動嚇了一跳，連續問道：“什麽兔子精，什麽女兒，誰的女兒？”
漪華一臉霧水，“你的女兒啊！我還見過呢，杜仲告訴我的，你和一只兔子精迎著世人不解的目光，轟轟烈烈地愛了一場，兔子精不忍你受到六界苛責，不得不狠心離開……”
“胡說八道！胡謅八扯！他信口編的故事你也信？”京墨豁然起身，方才的矜貴盡數消散，他疑惑道，“你剛才說啥，你見過？”
漪華弱弱道：“我見過一個跟你長得很像的小女孩啊……”
“長得像就是我女兒？”京墨有點氣憤，他辛辛苦苦教育的人，怎麽有點……有點……
“真的很像。”漪華又重覆一遍，看到京墨的眼神後妥協道：“我可能認錯了。可清風殿裏的的畫，你自己畫的，你總該承認吧！”
畫？京墨倒吸一口氣，一字一頓道：“畫上是你，你小時候。”
“是我？”
漪華覺得自己是真蠢，竟然被杜仲一個空穴來風的故事騙了，還傷心欲絕、愧疚難堪了很久很久。
兩人此刻都暗自對杜仲恨得咬牙切齒。
京墨突然理解了漪華為何選了這條決絕的路。
漪華在想，若是杜仲沒有騙她，她還甘心嫁給飲歌來嗎？
至少這一刻，是極其不甘心的。
京墨好像有點心虛，方才那一刻像是被漪華發現自己有外遇，他急著證明自己清白的樣子。
刮了她的鼻頭一下，淡淡地說了句：“真夠蠢的。”
漪華美目睜得老大，用目光表示抗議。事已至此，她總不能說自己當時情迷心亂才失了理智。
真窩心呀！
倆人又重新坐下來，隔著一段距離，這次是漪華端正地坐著，京墨一反剛才的矜貴之態，一手往石頭上一撐，慵懶地坐著，一時互不吭聲。
碧水被小金魚吐出一圈圈的泡泡，周圍樹木帶來簌簌之聲，偶有金絲雀的鳴叫傳來，還有風拂過簪子上流蘇的聲音。
“你為何來這裏？”
本想悄悄付出，她既然追問不已，京墨只好老實回答：“我去了趟九幽境。”
他在幫她找尋母親下落，漪華忙道：“如何？”
“進不去。”京墨又難為情地說，“也不是真進不去。”
漪華眨眨眼，等著他說。
“九幽境被白斂封印，外界無法進去，每到月食之夜開放一次。我從前沒去過，這次去看了下，一旦把門強行破開，裏面的鬼怪破境而出，很難收場。”
他費心為她奔波，已令漪華無比感動。她問：“天上地下，還有哪些地方是你去不得或者不方便去的，或者哪些地方危機重重……”
“這就多了，比如九重天的各宮殿內部，比如北溟海、九幽境、妖森林的梨花林……這些地方太危險，你不要自己去。”京墨看著她，又說，“你嫁都嫁過來了，總不能白費，沒事去天妃那裏走走，興許能有線索。”
“討婆婆喜歡？”漪華有些為難。
京墨撇撇嘴,搖搖頭，說：“對你來說有些難，你可以讓她生氣。”
“這倒是不難。”漪華說著，頭一歪，胳膊一撐，流蘇落在手面上，觸感冰冰涼涼的。
滄海殿的侍女們到處找不到太子妃，怕太子殿下苛責，著急；青檸、藍莓怕漪華出了什麽事情，著急。
果果撓著頭說：“漪華不會又迷路了吧……”
飲歌眼神一凜，她以前的確容易迷路的。
日上三竿，京墨起身，青珀色的衣衫寸土不沾，他問：“認得路嗎？”
“不是很認得，主要是不想回去。”漪華兩腳一伸，準備繼續泡腳。
“走了！”京墨揚聲而去，回去給蘇葉和半夏準備件禮物。
飲歌找過來的時候，發現漪華竟然在這個地方睡著了，他皺眉，滄海殿不能睡嗎？
正想著如何在不吵到她的情況下悄悄把她帶回去，人還沒走進，漪華已經萬分警惕地醒了，“誰？”
看到是飲歌，雖然暫時卸下了防備之心，神情卻是冷冷的，與剛才見到京墨的巧笑晏晏天差地別。
飲歌柔聲道：“漪華，你怎麽跑到這個地方來了？”
漪華環視一圈，茫然道：“這個地方是哪個地方？”
“九重天最西側，再往西過了河，能到九幽境。”
“唔。”漪華淡淡答應著，怪不得在這裏遇上了京墨。
“出來久了，回去吧。”
“好。”漪華難得沒有嗆他，答應地乖順，飲歌很是滿意。
什麽叫表面夫妻啊，倆人走了一路，楞是一句話都沒有。更可氣的是漪華身邊的是飲歌，心裏想的是京墨，許久不見，他好像……話多了些，表情豐富了一點點。
走至一處幾十米的長廊，迎面碰上了盈盈走來的一紅一綠倆人，乍一看，兩人皆是貌美如花，走近一瞧，紅的風姿綽約，綠的單純稚嫩。
風姿綽約的乃是蟬衣仙官，漪華對她很熟悉，多年迷戀杜仲癡心不已，在玉山吃了癟後回到九重天，斬斷情絲，洗心革面，專心搞事業，沒事便往星眠天妃面前湊，越來越受到天妃的重視。
天上的仙子雖都年輕貌美，但都是活了幾千年幾萬年的，年齡上有了積澱，氣質上總有些平靜從容。但這個聲晚仙官看上去年齡極小，這種單純稚嫩的氣質使她很容易被人記住。
兩人先是恭恭敬敬地對飲歌行禮以後，才不情不願地朝漪華行了個禮，然後擦肩而過。
“唉喲！”漪華吃痛一聲。
“怎麽了？”飲歌問道。
漪華嘆息，“崴了腳了。”
有法力的人崴了腳實在不算什麽，對飲歌來說是個大好機會，不由分說一把將她穩穩地抱起，一步一步地往回走。
出乎意料，漪華竟然很乖巧，餘光悄悄瞄向身後剛離去的倆人。
“從前碰你一下，你都要躲出去好遠……”飲歌垂眸對她說。
“你可以把我放下來。”
飲歌回答地幹脆，“不放。”
不放就不放吧，反正這一路能遇上不少人呢。
漪華幽幽道：“蟬衣看我不順眼，這我是知道原因的，可我哪裏得罪聲晚了？”
“不怪你。”飲歌聲音低沈。
“那怪誰？”
“她倆情同姐妹。”
滄海殿的仙侍們見到太子將太子妃抱回來，不禁感慨一把伉儷情深，白果、青檸、藍莓忙沖上去，猜想公主定是受了傷。
然後眼睜睜地看著漪華一個翻身從飲歌的懷裏跳下來，無比灑脫地轉了個圈坐在榻上，翹起了二郎腿。
“你腳好了？”
漪華這才想起腳應該扭傷了，眼珠子一轉，別開話題道：“飲歌太子對我這般好，我無以為報。當歸，你去司衣處挑些料子，我給天妃做件衣裳。”
飲歌一喜，依然擔憂地問了一聲：“你會做衣服？”
漪華用下巴指一下侍女們，說：“總有個會的。”
“不管是誰縫制，你能有這份心，我便很高興了。”
漪華剝了個橘子吃完，對果果說：“我回魔界一趟。”
飲歌見她說著就往外躥，一把拉住她，不可置信道：“你說啥？”
“回去一趟啊，我找蘇葉有事！”
飲歌擰著眉毛：氣道：“你是太子妃，不準離開九重天。新婚之婦，哪有第二天就回去的！”
“怎麽，我連魔界都回不得了？”漪華冷眼睨著他，“又要囚禁我嗎？”
提及往事，飲歌心裏總是有愧，長嘆一氣，說：“讓蘇葉來此吧，我去安排。”
看著飲歌離去，漪華給果果扔了個橘子，說：“你看，我若直接提出讓蘇葉過來，他定不會答應。”
果果豎起了大拇指，後三指還圍著一個橘子。
飲歌去而折返，冷著一張臉，“給個信物。”
也是，魔界對飲歌的防備心肯定很重，於是漪華扯了一張紙來，在上面隨意劃拉一番：“蘇先生，本公主惦記你的婚姻大事，你來一趟。”
飲歌瞇著眼看她，果然，她不會把任何信物交到他手裏。
飲歌前腳剛走，漪華便喊來青檸，讓她打聽一下聲晚仙官的情況。
當歸正好闖了進來，也不避諱，道：“青檸姑娘來天庭時間短，娘娘若想知道什麽，奴婢必定知無不言。”
“知無不言？”漪華挑眉看著她。
“是，奴婢從前是太子殿下的奴婢，但現在是太子妃的奴婢，便一切聽從太子妃差遣，絕無二心。太子殿下說過，派奴婢過來是為了照顧娘娘，絕不是替殿下監督娘娘。”
漪華一直對當歸存有七分疑心，後來見她謹守本分，疑心便消了二分，如今聽她這樣說，疑心又消了三分。她問道：“若是哪一日你被太子安排去伺候紫菀，你又當如何？”
“那奴婢便好好伺候紫菀夫人，在太子妃這裏的一切絕口不提。”
漪華淡然一笑，“說說聲晚仙官的情況吧。”
聲晚仙官的原名叫餘聲晚，父親在凡間一手建起餘氏仙門，在地仙界很有名聲。十三年前，其父在飲歌太子的號召下參與了剿滅魔界的大戰，因戰況慘烈，整個餘氏仙門全部壯烈犧牲，唯一存活下來的只有年僅五歲的餘聲晚。天庭為表達撫恤之意，破格提拔餘聲晚為仙官，由蟬衣仙官一手帶大，因此，聲晚對蟬衣非常依戀，兩人情同姐妹、形影不離。
“怪不得她對我沒有好臉色。”漪華無奈道。
天妃派人喊太子妃過去說話，果果要與她同去，漪華說：“可別，她脾氣不好，不能嚇著我的果果。當歸，太子殿下回來後，你便說我被天妃請去了。”
然後她就高高興興地去了。
一個時辰後，她灰頭土臉地回來了，蘇葉已經在飲歌處喝茶了。見漪華臉色不善，他慌忙迎上去問道：“公主受了委屈？”
漪華萬般委屈地看了飲歌一眼，對蘇葉道：“沒有。”
蘇葉想要在說什麽，卻不好開口，漪華突然高興地說：“天帝想要給你賜婚，好不好呀？你有沒有喜歡的姑娘？”
蘇葉臉色一滯。
漪華看飲歌依舊僵著一張臉，覺得他在場很是礙事，拉著蘇葉便往外走：“走，去我房裏說。”
飲歌重重地咳嗽了一聲，提醒她要註意禮數。
漪華深感成了親的女子在重重禮教下真的過得無比窩囊，與蘇葉各自坐下來，道：“我不在魔界，魔界諸事都交給了你，天帝心憂六界，想要派位能幹的仙君去幫襯你。”
話說的很是委婉，蘇葉一聽便懂了。
“所以我擅自想了個主意，找位天庭的仙子嫁與你，天帝他老人家便也放心。”
蘇葉楞了楞，“天帝同意了？”
“差不多吧。”漪華道，“這種聯姻我向來不喜，總不能讓你步我的老路，這是商量，不是命令，你若有喜歡的女子……”
漪華望向飲歌，他正黑著一張臉，一聲不吭。她聳聳肩，抱歉地笑道：“忘了你也在了。”
飲歌甩袖而去：“一刻鐘後，本殿派人來送客。”
蘇葉躬身道：“一切但憑公主做主。”
漪華大呼一口氣，眼角瞄了瞄飲歌離去的方向，一本正經地說：“跟不喜歡的人成親，很難過的。”
蘇葉反倒一臉淡然：“不一樣。蘇葉未曾對任何女子動心過，覺得孑然一身甚好，成不成親都無所謂。公主有勇氣嫁給自己的仇人，蘇葉又有何懼？”
漪華欣慰地、愧疚地拍拍她的肩膀，說：“我會努力給你爭取個好的。”
又聊過幾句後，漪華突然凜了神色，問道：“蘇先生，十三年前的那場大戰，可曾有仙門被滅掉全族？”
蘇葉蹙著眉毛，稍加思索道：“當時仙門各家齊齊攻打我們，應該是各有傷亡，公主為何突然問這個？”
“是啊，應該是各有傷亡，何況當時有我當人質，仙門即便有所傷亡，也斷斷不會被滅族……”
“公主發現了什麽？”
“我碰見一個小女孩，算來十八歲，在凡間的話也不算小了，她叫餘聲晚，原來是餘氏仙門……”
漪華不說了，外面傳來幾不可聞的腳步聲，是三棱過來送客了。
蘇葉領略到漪華的顏色，臨走時又問道：“公主，杜仲仙君此刻是否在九重天？”
“應該在吧，你找他作甚？他把公主我給騙慘了……”漪華想起杜仲的胡說八道，內心翻湧。
他俯首一禮：“是，蘇葉告退，公主在天庭定要保重自己。”
白色的身影漸漸遠去，漪華瞇著眼瞧著，蘇葉自從掌管了魔界，周身的氣質又提升了不少，步履之間少了些書生的內秀，多了些開闊大氣。
時值半夏仙君剛去春風不渡園逗弄了一會兒梅花鹿，從園外角門處飄過一個翩翩白影，心頭一驚，又是一喜，腳不自覺地就跟了過去。
“天……”她不小心喊出了聲，連忙靜了靜心，儀態端莊。
那個白色的影子聽見聲音，姿態瀟瀟地轉過身來，見是一位不認識的仙女，錯愕一下，淺淺作揖，溫聲道：“在下魔界蘇葉，這位仙子想是認錯人了。”
她剛才慌了神，只顧著低頭看到白色的衣服，竟然沒註意道此人生了一頭白發。半夏心中一沈，回禮道：“原來是魔界的大護法，半夏失儀了。”
蘇葉坦然一笑，“半夏仙君不必客氣。”
轉身離去，半夏遠遠望著，白衣無塵，氣度翩翩，像極了她心中那人；謙謙君子，溫潤如玉，又不似那人高不可攀。
飲歌去藍田閣時，果果站在漪華身旁抽泣，走過去一看，漪華挽起褲腳，雙膝紅腫著露在外面。
“母妃罰你的？”飲歌問道。
漪華漠然道：“你方才抱我回來，不知怎麽傳到天妃那裏了，天妃教導我不可迷惑太子，我謹記在心，你若不想我受罰，以後就不要來藍田閣了。”
“你我是夫妻，連……”飲歌的臉一陣白一陣青，咽了口唾沫，說：“母妃不是那個意思，我堂堂太子，難道連太子妃的寢宮都不能來了？”
“不是那個意思，還能是哪個意思？”漪華指了指被天妃罰跪一個時辰後腫脹的雙膝。
飲歌不由分說，在她旁邊坐下，掌心霧氣繚繞，沈聲道：“我給你療傷。”
“不用。”漪華立刻抽回雙腿用裙擺蓋住，說：“耗費你的仙力為我療傷，是對天妃的懲罰不敬，天妃更要說我迷惑你，請太子殿□□貼，以後還是多去紫菀夫人那裏走走吧，不要害我受罰。”
沈默了半響，飲歌盯著她，帶著薄怒，“你就是故意的！”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但是飲歌對她無意，她也不能自己站出來說想當太子妃，所以飲歌在如願娶了項漪華。半夏這個人仿佛摒棄了七情六欲，以至於別人提起她腦子裏便是一副高冷端莊的形象。
半夏款步走來，身著雲雁湖色錦衣，蓮步輕移，禮節周全，發髻上的釵環玉翠既顯示了對太子妃的重視，有保持了該有的低調。
漪華一直很佩服這樣的人，為人處世讓人挑不出一點錯處。
“半夏攜弟忍冬拜見太子妃，恭賀太子妃新婚之喜。”說罷便要跪下行大禮，他身邊的忍冬顯然是提前受了教導，不得不也跟著跪了下去。
漪華趕緊在她跪下之前扶起來，道：“半夏仙君不必行這麽大的禮。”
忍冬眼睛一轉悠，心中暗道：算你有自知之明。
半夏起身，又硬拉著忍冬重新跪下，因為跪得突然，漪華便沒有拉住。
她道：“方才是為祝太子妃新婚之喜，這一禮是向太子妃請罪。十三年前，舍弟貪玩，在大槐樹洞裏試煉時光扭轉之術，半夏當時不知，本欲幫助太子妃回到凡間，卻害太子妃錯過了凡間十年。天尊在十三年前已降罪於忍冬，但此事乃我姐弟二人之過，半夏無可推卸，請太子妃降罪。”
這話說得有水平，態度無比端正，該認的罪全都大大方方承認，又點出天尊已經罰過忍冬了，真的是又明事理又護弟。
錯過了凡間十年，她與娘親陰陽兩隔，甚至沒有來得及好好道別，一生遺憾，永遠意難平。
原諒嗎？原諒不了。
罰他們？又有何用。
漪華斂了情緒，輕聲道：“起身吧，半夏仙君當年助我，出於好心，我不能苛責。忍冬仙君已受過天尊懲罰，此事就此作罷。”
何況她一個太子妃，哪有資格給兩位仙君降罪？
半夏聽說太子妃罰了紫菀，以為她脾氣不好，沒想到這樣輕描淡寫。短暫的錯愕之後，她拉著忍冬以頭輕碰地面行了個大禮，滿懷愧疚道：“太子妃仁慈，不予計較，但半夏和忍冬自知有罪，半夏以後定時時自省，管教好舍弟。”
這一番誠懇，反而漪華像是個不依不饒之人，心裏對半夏仙君不得不高看了幾眼。她呢，不得不乖乖地原諒他們，半夏臨走時還送了她一盒子東海珊瑚珠。
“她如果是個別有居心之人，該是多麽可怕啊！”望著半夏端莊的背影，琢磨著她方才的眼神，漪華又道：“應該不是吧？”
這種儀態端莊、秀外慧中的女子，不由得讓人想起博學多才、文質彬彬的蘇葉，想到了蘇葉，漪華接著想到了杜仲。
咦，怎麽老是把蘇葉和杜仲想到一塊兒去呢？奇怪。
她問道：“當歸，杜仲仙君在九重天嗎？”
“回娘娘，您和太子殿下去給天帝天妃請安時，杜仲仙君曾過來一趟，您不在他便離去了，說只是來找娘娘閑話，沒有要事，不必讓奴婢回稟。”
漪華眼珠子一轉，“我正要找他聊閑話去。”
她像要去見久違的親人，激動地跑了出去，對當歸喊道：“不準跟著。”
“你要去哪裏？”這是飲歌的聲音。
“找杜仲！”漪華大老遠地回答，聲音裏帶著笑意，飲歌在心裏翻了個白眼，怎麽提到杜仲就那麽開心？
杜仲坐在仙君府前的臺階上發呆，像是犯了錯被父母趕出來的孩子，漪華想，玉山一別再沒見過，他定是想念自己了。
“杜仲，我好想你……做的飯啊！”大老遠地奔過去，漪華張開懷抱沖向杜仲。
杜仲忙雙手要推開她的虛假動作，“別別別，有夫之婦，我怕飲歌撕了我。”
漪華一撇嘴，與他一同進了府內，杜仲遣散下人後，道:“我只圖太子妃的身份，並不認為自己是他的妻子。”
“你不覺得，但你是。”杜仲立馬糾正。
“你真討厭，平日裏很不正經，當我需要聽點不正經的話時，你卻一本正經地教育我。”
杜仲鼓著腮幫子，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。
杜仲的仙君府儼然是一座巨大的花園，漂亮但不整潔，地上有挖出來的土，有扔的到處都是的小鏟子和澆水壺，看得出他是位辛勤的園丁。
漪華跟他一本正經地說：“我去玉山找天尊時……天尊是不是去打造簪子了？我仔細研究過這簪子他的威力不亞於一位修行萬年的仙者，非一朝一夕而成。天尊當時去虛渡了，對不對？”
簪子上的流蘇隨著她說話輕輕擺動，杜仲沒好氣地看著她的簪子，她興許還看不出簪子有多厲害吧，面上仍是不動聲色道：“是，又如何？”
“天尊他……”漪華不知道咋問，努了努嘴。
“記得你的身份，你是太子妃！”杜仲吼道。
漪華飛起一腳踹了過去，杜仲靈敏地躲開，她又突然迫近他，盯著他的眼睛問：“你今天有些奇怪。”
“師叔祖出了個餿主意。”杜仲清了清嗓子，避開這個讓他心有愧疚的話題，道：“你嫁過來了，天帝肯定想派位仙君到魔界去，首選定是蒼耳，這是你不願意見到的。”
“所以呢？”
“不如各退一步，天庭嫁位女仙到魔界。”杜仲說得很不情願。
“哈！”漪華高興地蹦了一下，“我竟然跟京墨想到一塊兒去啦！不瞞你說，我已經同天帝商量好啦！”
“什麽？”杜仲咋舌。
漪華滿意地點點頭，“就是這樣。我向來不太喜歡這種聯姻，但實在沒辦法啦，你幫我去開導一下蘇葉，反正他也不虧，早晚都要娶親的嘛，我一定給她把好關找位好娘子。”
杜仲跳起來指著她的鼻子道：“你自己婚姻失敗，就要禍害小蘇蘇？”
“這怎麽能叫禍害？我已經有人選了，且看她願不願意。”漪華扭頭高興地離去。
“回來！”杜仲毫不留情地拽住她的胳膊，險些害她摔倒。
“我問你，小漪華，你在天帝面前有沒有狐假虎威，有沒有炫耀師叔祖對你不錯，有沒有仗著師叔祖欺負別人？”杜仲一臉正色，“小漪華，我跟你說，你可不能害了師叔祖啊。”
漪華打掉他拽自己的手，瞪向他：“我欺負紫菀，仗得是太子妃的身份；我跟天帝說我的功夫都是你教的，若是闖了禍一定牽連你，跟天尊毫無關系，你放心好啦！”
“你！”
“哼！”漪華俏皮地對杜仲做個鬼臉，離開仙君府後，立刻學著半夏的樣子換上了端莊自持的形象。
對天庭不熟悉，她到處逛了逛，有意無意地便迷了路，只好到處誤打誤撞，經常饒一圈就饒到同一個地方。這天庭怎麽看都到處光明正大的啊，殿宇宮室就那麽多，可哪個都能藏人，哪個又都不像藏人的地方。
母親到底還在九重天嗎？
來到一處假山，四處高大的假山中間圍了一個魚塘，魚塘裏的水是幹凈透明的淡青色，她在假山的一塊巖石上坐下來，光著兩只腳在放到魚塘裏，拔下四月雪，對著陽光看了，又對著水面看。
“你這麽高興？”一陣熟悉的聲音傳來。
不是飲歌，不是杜仲，也不是別的什麽人，是她朝思暮想的京墨。
她忙抽了腳準備起身，低頭乖乖喚了聲：“天尊，你怎麽來了？”
京墨輕輕把她按住，讓她繼續保持方才在魚塘裏泡腳的不得體動作，有些埋怨道：“剛成了太子妃，連名字都不喊了。”
“嘻嘻，京墨，你來天庭作甚？”
京墨穿了一身青珀色的衣衫，與碧水襯著，看上去很是令人心神愉悅。他道：“我是悄悄來的，沒有驚動他人。”
漪華應一聲，突然覺得怪怪的。
但他是高山仰止、清朗無暇的天尊，漪華想，只要自己別冒出亂七八糟的念頭，氣氛就不會怪異。
京墨在她旁邊坐下來，以一種盤坐的姿勢，長衫那麽一撩又往雙腿上一搭，一派瀟灑優雅。他拿過她手中把玩的簪子，替她戴上。
低頭望著波光粼粼的水，她突然想起以前與京墨泡在睡蓮池裏，兩人默契地保持著距離，內心一片坦然。現在京墨不過是幫她戴了下簪子，動作極其純潔自然，怎麽就，她怎麽就臉一陣熱呢？
所以得找個客觀一點的話題聊一下。
“京墨，半夏仙君這個人怎麽樣？”
京墨認真想了一會兒，才勉強想起了半夏的長相，只好道：“不熟。”
漪華無奈，又問：“你認識哪些品德不錯、性情不錯、長得不錯，最好懂些詩書的女子？”
“你。”
“啊？我的意思是，給蘇葉選位夫人……”
“你肯定是不符合條件的。”京墨補充完剛才的話，又思索了一下，驚訝地發現了一件事情。“除了你，我跟別的女子都不熟……”、
別看是活了很多很多年的天尊，過得可單純了呢！
漪華笑了一會兒，兩只腳在水裏晃呀晃，水裏的小金魚過來啃她的指甲，她樂道：“怎麽可能，堂堂天尊，這麽沒見過世面。”
“魔後，你的幾個丫鬟，見過天妃和半夏一面，沒大有印象……”京墨見過的女人屈指可數。
“不對！”漪華突然喊了一聲，魚塘裏的水濺出不少，她抽出雙腳踩到巖石上，居高臨夏的望著他，“你把兔子精和女兒都忘了？”
“兔子精？”京墨被她的異常舉動嚇了一跳，連續問道：“什麽兔子精，什麽女兒，誰的女兒？”
漪華一臉霧水，“你的女兒啊！我還見過呢，杜仲告訴我的，你和一只兔子精迎著世人不解的目光，轟轟烈烈地愛了一場，兔子精不忍你受到六界苛責，不得不狠心離開……”
“胡說八道！胡謅八扯！他信口編的故事你也信？”京墨豁然起身，方才的矜貴盡數消散，他疑惑道，“你剛才說啥，你見過？”
漪華弱弱道：“我見過一個跟你長得很像的小女孩啊……”
“長得像就是我女兒？”京墨有點氣憤，他辛辛苦苦教育的人，怎麽有點……有點……
“真的很像。”漪華又重覆一遍，看到京墨的眼神後妥協道：“我可能認錯了。可清風殿裏的的畫，你自己畫的，你總該承認吧！”
畫？京墨倒吸一口氣，一字一頓道：“畫上是你，你小時候。”
“是我？”
漪華覺得自己是真蠢，竟然被杜仲一個空穴來風的故事騙了，還傷心欲絕、愧疚難堪了很久很久。
兩人此刻都暗自對杜仲恨得咬牙切齒。
京墨突然理解了漪華為何選了這條決絕的路。
漪華在想，若是杜仲沒有騙她，她還甘心嫁給飲歌來嗎？
至少這一刻，是極其不甘心的。
京墨好像有點心虛，方才那一刻像是被漪華發現自己有外遇，他急著證明自己清白的樣子。
刮了她的鼻頭一下，淡淡地說了句：“真夠蠢的。”
漪華美目睜得老大，用目光表示抗議。事已至此，她總不能說自己當時情迷心亂才失了理智。
真窩心呀！
倆人又重新坐下來，隔著一段距離，這次是漪華端正地坐著，京墨一反剛才的矜貴之態，一手往石頭上一撐，慵懶地坐著，一時互不吭聲。
碧水被小金魚吐出一圈圈的泡泡，周圍樹木帶來簌簌之聲，偶有金絲雀的鳴叫傳來，還有風拂過簪子上流蘇的聲音。
“你為何來這裏？”
本想悄悄付出，她既然追問不已，京墨只好老實回答：“我去了趟九幽境。”
他在幫她找尋母親下落，漪華忙道：“如何？”
“進不去。”京墨又難為情地說，“也不是真進不去。”
漪華眨眨眼，等著他說。
“九幽境被白斂封印，外界無法進去，每到月食之夜開放一次。我從前沒去過，這次去看了下，一旦把門強行破開，裏面的鬼怪破境而出，很難收場。”
他費心為她奔波，已令漪華無比感動。她問：“天上地下，還有哪些地方是你去不得或者不方便去的，或者哪些地方危機重重……”
“這就多了，比如九重天的各宮殿內部，比如北溟海、九幽境、妖森林的梨花林……這些地方太危險，你不要自己去。”京墨看著她，又說，“你嫁都嫁過來了，總不能白費，沒事去天妃那裏走走，興許能有線索。”
“討婆婆喜歡？”漪華有些為難。
京墨撇撇嘴,搖搖頭，說：“對你來說有些難，你可以讓她生氣。”
“這倒是不難。”漪華說著，頭一歪，胳膊一撐，流蘇落在手面上，觸感冰冰涼涼的。
滄海殿的侍女們到處找不到太子妃，怕太子殿下苛責，著急；青檸、藍莓怕漪華出了什麽事情，著急。
果果撓著頭說：“漪華不會又迷路了吧……”
飲歌眼神一凜，她以前的確容易迷路的。
日上三竿，京墨起身，青珀色的衣衫寸土不沾，他問：“認得路嗎？”
“不是很認得，主要是不想回去。”漪華兩腳一伸，準備繼續泡腳。
“走了！”京墨揚聲而去，回去給蘇葉和半夏準備件禮物。
飲歌找過來的時候，發現漪華竟然在這個地方睡著了，他皺眉，滄海殿不能睡嗎？
正想著如何在不吵到她的情況下悄悄把她帶回去，人還沒走進，漪華已經萬分警惕地醒了，“誰？”
看到是飲歌，雖然暫時卸下了防備之心，神情卻是冷冷的，與剛才見到京墨的巧笑晏晏天差地別。
飲歌柔聲道：“漪華，你怎麽跑到這個地方來了？”
漪華環視一圈，茫然道：“這個地方是哪個地方？”
“九重天最西側，再往西過了河，能到九幽境。”
“唔。”漪華淡淡答應著，怪不得在這裏遇上了京墨。
“出來久了，回去吧。”
“好。”漪華難得沒有嗆他，答應地乖順，飲歌很是滿意。
什麽叫表面夫妻啊，倆人走了一路，楞是一句話都沒有。更可氣的是漪華身邊的是飲歌，心裏想的是京墨，許久不見，他好像……話多了些，表情豐富了一點點。
走至一處幾十米的長廊，迎面碰上了盈盈走來的一紅一綠倆人，乍一看，兩人皆是貌美如花，走近一瞧，紅的風姿綽約，綠的單純稚嫩。
風姿綽約的乃是蟬衣仙官，漪華對她很熟悉，多年迷戀杜仲癡心不已，在玉山吃了癟後回到九重天，斬斷情絲，洗心革面，專心搞事業，沒事便往星眠天妃面前湊，越來越受到天妃的重視。
天上的仙子雖都年輕貌美，但都是活了幾千年幾萬年的，年齡上有了積澱，氣質上總有些平靜從容。但這個聲晚仙官看上去年齡極小，這種單純稚嫩的氣質使她很容易被人記住。
兩人先是恭恭敬敬地對飲歌行禮以後，才不情不願地朝漪華行了個禮，然後擦肩而過。
“唉喲！”漪華吃痛一聲。
“怎麽了？”飲歌問道。
漪華嘆息，“崴了腳了。”
有法力的人崴了腳實在不算什麽，對飲歌來說是個大好機會，不由分說一把將她穩穩地抱起，一步一步地往回走。
出乎意料，漪華竟然很乖巧，餘光悄悄瞄向身後剛離去的倆人。
“從前碰你一下，你都要躲出去好遠……”飲歌垂眸對她說。
“你可以把我放下來。”
飲歌回答地幹脆，“不放。”
不放就不放吧，反正這一路能遇上不少人呢。
漪華幽幽道：“蟬衣看我不順眼，這我是知道原因的，可我哪裏得罪聲晚了？”
“不怪你。”飲歌聲音低沈。
“那怪誰？”
“她倆情同姐妹。”
滄海殿的仙侍們見到太子將太子妃抱回來，不禁感慨一把伉儷情深，白果、青檸、藍莓忙沖上去，猜想公主定是受了傷。
然後眼睜睜地看著漪華一個翻身從飲歌的懷裏跳下來，無比灑脫地轉了個圈坐在榻上，翹起了二郎腿。
“你腳好了？”
漪華這才想起腳應該扭傷了，眼珠子一轉，別開話題道：“飲歌太子對我這般好，我無以為報。當歸，你去司衣處挑些料子，我給天妃做件衣裳。”
飲歌一喜，依然擔憂地問了一聲：“你會做衣服？”
漪華用下巴指一下侍女們，說：“總有個會的。”
“不管是誰縫制，你能有這份心，我便很高興了。”
漪華剝了個橘子吃完，對果果說：“我回魔界一趟。”
飲歌見她說著就往外躥，一把拉住她，不可置信道：“你說啥？”
“回去一趟啊，我找蘇葉有事！”
飲歌擰著眉毛：氣道：“你是太子妃，不準離開九重天。新婚之婦，哪有第二天就回去的！”
“怎麽，我連魔界都回不得了？”漪華冷眼睨著他，“又要囚禁我嗎？”
提及往事，飲歌心裏總是有愧，長嘆一氣，說：“讓蘇葉來此吧，我去安排。”
看著飲歌離去，漪華給果果扔了個橘子，說：“你看，我若直接提出讓蘇葉過來，他定不會答應。”
果果豎起了大拇指，後三指還圍著一個橘子。
飲歌去而折返，冷著一張臉，“給個信物。”
也是，魔界對飲歌的防備心肯定很重，於是漪華扯了一張紙來，在上面隨意劃拉一番：“蘇先生，本公主惦記你的婚姻大事，你來一趟。”
飲歌瞇著眼看她，果然，她不會把任何信物交到他手裏。
飲歌前腳剛走，漪華便喊來青檸，讓她打聽一下聲晚仙官的情況。
當歸正好闖了進來，也不避諱，道：“青檸姑娘來天庭時間短，娘娘若想知道什麽，奴婢必定知無不言。”
“知無不言？”漪華挑眉看著她。
“是，奴婢從前是太子殿下的奴婢，但現在是太子妃的奴婢，便一切聽從太子妃差遣，絕無二心。太子殿下說過，派奴婢過來是為了照顧娘娘，絕不是替殿下監督娘娘。”
漪華一直對當歸存有七分疑心，後來見她謹守本分，疑心便消了二分，如今聽她這樣說，疑心又消了三分。她問道：“若是哪一日你被太子安排去伺候紫菀，你又當如何？”
“那奴婢便好好伺候紫菀夫人，在太子妃這裏的一切絕口不提。”
漪華淡然一笑，“說說聲晚仙官的情況吧。”
聲晚仙官的原名叫餘聲晚，父親在凡間一手建起餘氏仙門，在地仙界很有名聲。十三年前，其父在飲歌太子的號召下參與了剿滅魔界的大戰，因戰況慘烈，整個餘氏仙門全部壯烈犧牲，唯一存活下來的只有年僅五歲的餘聲晚。天庭為表達撫恤之意，破格提拔餘聲晚為仙官，由蟬衣仙官一手帶大，因此，聲晚對蟬衣非常依戀，兩人情同姐妹、形影不離。
“怪不得她對我沒有好臉色。”漪華無奈道。
天妃派人喊太子妃過去說話，果果要與她同去，漪華說：“可別，她脾氣不好，不能嚇著我的果果。當歸，太子殿下回來後，你便說我被天妃請去了。”
然後她就高高興興地去了。
一個時辰後，她灰頭土臉地回來了，蘇葉已經在飲歌處喝茶了。見漪華臉色不善，他慌忙迎上去問道：“公主受了委屈？”
漪華萬般委屈地看了飲歌一眼，對蘇葉道：“沒有。”
蘇葉想要在說什麽，卻不好開口，漪華突然高興地說：“天帝想要給你賜婚，好不好呀？你有沒有喜歡的姑娘？”
蘇葉臉色一滯。
漪華看飲歌依舊僵著一張臉，覺得他在場很是礙事，拉著蘇葉便往外走：“走，去我房裏說。”
飲歌重重地咳嗽了一聲，提醒她要註意禮數。
漪華深感成了親的女子在重重禮教下真的過得無比窩囊，與蘇葉各自坐下來，道：“我不在魔界，魔界諸事都交給了你，天帝心憂六界，想要派位能幹的仙君去幫襯你。”
話說的很是委婉，蘇葉一聽便懂了。
“所以我擅自想了個主意，找位天庭的仙子嫁與你，天帝他老人家便也放心。”
蘇葉楞了楞，“天帝同意了？”
“差不多吧。”漪華道，“這種聯姻我向來不喜，總不能讓你步我的老路，這是商量，不是命令，你若有喜歡的女子……”
漪華望向飲歌，他正黑著一張臉，一聲不吭。她聳聳肩，抱歉地笑道：“忘了你也在了。”
飲歌甩袖而去：“一刻鐘後，本殿派人來送客。”
蘇葉躬身道：“一切但憑公主做主。”
漪華大呼一口氣，眼角瞄了瞄飲歌離去的方向，一本正經地說：“跟不喜歡的人成親，很難過的。”
蘇葉反倒一臉淡然：“不一樣。蘇葉未曾對任何女子動心過，覺得孑然一身甚好，成不成親都無所謂。公主有勇氣嫁給自己的仇人，蘇葉又有何懼？”
漪華欣慰地、愧疚地拍拍她的肩膀，說：“我會努力給你爭取個好的。”
又聊過幾句後，漪華突然凜了神色，問道：“蘇先生，十三年前的那場大戰，可曾有仙門被滅掉全族？”
蘇葉蹙著眉毛，稍加思索道：“當時仙門各家齊齊攻打我們，應該是各有傷亡，公主為何突然問這個？”
“是啊，應該是各有傷亡，何況當時有我當人質，仙門即便有所傷亡，也斷斷不會被滅族……”
“公主發現了什麽？”
“我碰見一個小女孩，算來十八歲，在凡間的話也不算小了，她叫餘聲晚，原來是餘氏仙門……”
漪華不說了，外面傳來幾不可聞的腳步聲，是三棱過來送客了。
蘇葉領略到漪華的顏色，臨走時又問道：“公主，杜仲仙君此刻是否在九重天？”
“應該在吧，你找他作甚？他把公主我給騙慘了……”漪華想起杜仲的胡說八道，內心翻湧。
他俯首一禮：“是，蘇葉告退，公主在天庭定要保重自己。”
白色的身影漸漸遠去，漪華瞇著眼瞧著，蘇葉自從掌管了魔界，周身的氣質又提升了不少，步履之間少了些書生的內秀，多了些開闊大氣。
時值半夏仙君剛去春風不渡園逗弄了一會兒梅花鹿，從園外角門處飄過一個翩翩白影，心頭一驚，又是一喜，腳不自覺地就跟了過去。
“天……”她不小心喊出了聲，連忙靜了靜心，儀態端莊。
那個白色的影子聽見聲音，姿態瀟瀟地轉過身來，見是一位不認識的仙女，錯愕一下，淺淺作揖，溫聲道：“在下魔界蘇葉，這位仙子想是認錯人了。”
她剛才慌了神，只顧著低頭看到白色的衣服，竟然沒註意道此人生了一頭白發。半夏心中一沈，回禮道：“原來是魔界的大護法，半夏失儀了。”
蘇葉坦然一笑，“半夏仙君不必客氣。”
轉身離去，半夏遠遠望著，白衣無塵，氣度翩翩，像極了她心中那人；謙謙君子，溫潤如玉，又不似那人高不可攀。
飲歌去藍田閣時，果果站在漪華身旁抽泣，走過去一看，漪華挽起褲腳，雙膝紅腫著露在外面。
“母妃罰你的？”飲歌問道。
漪華漠然道：“你方才抱我回來，不知怎麽傳到天妃那裏了，天妃教導我不可迷惑太子，我謹記在心，你若不想我受罰，以後就不要來藍田閣了。”
“你我是夫妻，連……”飲歌的臉一陣白一陣青，咽了口唾沫，說：“母妃不是那個意思，我堂堂太子，難道連太子妃的寢宮都不能來了？”
“不是那個意思，還能是哪個意思？”漪華指了指被天妃罰跪一個時辰後腫脹的雙膝。
飲歌不由分說，在她旁邊坐下，掌心霧氣繚繞，沈聲道：“我給你療傷。”
“不用。”漪華立刻抽回雙腿用裙擺蓋住，說：“耗費你的仙力為我療傷，是對天妃的懲罰不敬，天妃更要說我迷惑你，請太子殿□□貼，以後還是多去紫菀夫人那裏走走吧，不要害我受罰。”
沈默了半響，飲歌盯著她，帶著薄怒，“你就是故意的！”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